五、曹劌論戰(莊公十年)

齊師伐我。公將戰,曹劌請見,其鄉人曰:「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劌曰:「肉食者鄙,未能遠謀。」乃入見。
問:「何以戰?」公曰:「衣食所安,弗敢專也,必以分人。」對曰:「小惠未徧,民弗從也。」公曰:「犧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對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對曰:「忠之屬也,可以一戰,戰則請從。」
公與之乘,戰於長勺,公將鼓之。劌曰:「未可。」齊人三鼓。劌曰:「可矣。」齊師敗績,公將馳之。劌曰:「未可。」下視其轍,登軾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齊師。
既克,公問其故。對曰:「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國,難測也,懼有伏焉。吾視其轍亂,望其旗靡,故逐之。」

四、季梁諫追楚師(桓公六年)

楚武王侵隨,使薳章求成焉,軍於瑕以待之。隨人使少師董成。
鬬伯比言于楚子曰:「吾不得志於漢東也,我則使然。我張吾三軍,而被吾甲兵,以武臨之,彼則懼而協來謀我,故難間也。漢東之國隨為大,隨張,必棄小國。小國離,楚之利也。少師侈,請羸師以張之。」熊率且比曰:「季梁在,何益?」鬬伯比曰:「以為後圖,少師得其君。」王毀軍而納少師。

少師歸,請追楚師,隨侯將許之。季梁止之,曰:「天方授楚。楚之羸,其誘我也!君何急焉?臣聞小之能敵大也,小道大淫。所謂道,忠於民而信於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辭,信也。今民餒而君逞欲,祝史矯舉以祭,臣不知其可也。」
公曰:「吾牲牷肥腯,粢盛豐備,何則不信?」對曰:「夫民,神之主也。是以聖王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碩肥腯』,謂民力之普存也,謂其畜之碩大蕃滋也,謂其不疾瘯蠡也,謂其備腯咸有也。奉盛以告曰『潔粢豐盛』,謂其三時不害,而民和年豐也。奉酒醴以告曰『嘉栗旨酒』,謂其上下皆有嘉德而無違心也。所謂馨香,無讒慝也。故務其三時,脩其五教,親其九族,以致其禋祀。於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動則有成。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雖獨豐,其何福之有?君姑脩政而親兄弟之國,庶免於難。」
隨侯懼而修政。楚不敢伐。

三、臧哀伯諫納郜鼎(桓公二年)

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納于大廟。非禮也。
臧哀伯諫曰:「君人者,將昭德塞違,以臨照百官。猶懼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孫。是以清廟茅屋,大路越席,大羹不致,粢食不鑿,昭其儉也。袞冕黻珽,帶裳幅舄,衡紞紘綖,昭其度也。藻率鞞鞛,鞶厲遊纓,昭其數也。火龍黼黻,昭其文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鍚鸞和鈴,昭其聲也。三辰旂旗,昭其明也。
「夫德,儉而有度,登降有數,文物以紀之,聲明以發之,以臨照百官。百官於是乎戒懼,而不敢易紀律。今滅德立違,而寘其賂器於大廟,以明示百官,百官象之,其又何誅焉?國家之敗,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寵賂章也。郜鼎在廟,章孰甚焉!武王克商,遷九鼎於雒邑,義士猶或非之,而況將昭違亂之賂器於大廟,其若之何?」公不聽。
周內史聞之曰:「臧孫達其有後於魯乎!君違,不忘諫之以德。」

二、周鄭交質(隱公三年)

鄭武公、莊公為平王卿士,王貳于虢,鄭伯怨王。王曰:「無之。」故周鄭交質。王子狐為質於鄭,鄭公子忽為質於周。
王崩,周人將畀虢公政。四月,鄭祭足帥師取溫之麥,秋又取成周之禾。周鄭交惡。
君子曰:「信不由中,質無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禮,雖無有質,誰能間之?茍有明信,澗谿沼沚之毛,蘋蘩薀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汙行潦之水,可薦於鬼神,可羞於王公。而況君子結二國之信,行之以禮,又焉用質?《風》有《采蘩》《采蘋》,《雅》有《行葦》《泂酌》,昭忠信也。」

一、鄭伯克段于鄢(隱公元年)

初,鄭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莊公及共叔段。莊公寤生,驚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愛共叔段,欲立之。亟請於武公,公弗許。
及莊公即位,為之請制。公曰:「制,巖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請京,使居之,謂之京城大叔。
祭仲曰:「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過參國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將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對曰:「姜氏何厭之有。不如早為之所,無使滋蔓,蔓,難圖也。蔓草猶不可除,況君之寵弟乎?」公曰:「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貳於己。公子呂曰:「國不堪貳。君將若之何?欲與大叔,臣請事之。若弗與,則請除之,無生民心。」公曰:「無庸,將自及。」大叔又收貳以為己邑,至于廩延。子封曰:「可矣,厚將得眾。」公曰:「不義不暱,厚將崩。」
大叔完聚,繕甲兵,具卒乘,將襲鄭;夫人將啟之。公聞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帥車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書曰:「鄭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稱鄭伯,譏失教也。謂之鄭志。不言出奔,難之也。
遂寘姜氏于城潁,而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既而悔之。潁考叔為潁谷封人,聞之。有獻於公,公賜之食。食舍肉,公問之。對曰:「小人有母,皆嘗小人之食矣,未嘗君之羹,請以遺之。」公曰:「爾有母遺,繄我獨無!」潁考叔曰:「敢問何謂也?」公語之故,且告之悔。對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隧而相見,其誰曰不然?」公從之。公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姜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泄泄。」遂為母子如初。
君子曰:「潁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其是之謂乎!」

七、孔子閒居 第二十九

孔子閒居,子夏侍。子夏曰:「敢問《詩》云『凱弟君子,民之父母』,何如斯可謂民之父母矣?」孔子曰:「夫民之父母乎!必達於禮樂之原,以致五至,而行三無,以橫於天下,四方有敗,必先知之。此之謂民之父母矣。」

子夏曰:「民之父母,既得而聞之矣;敢問何謂五至?」孔子曰:「志之所至,《詩》亦至焉;《詩》之所至,禮亦至焉;禮之所至,樂亦至焉;樂之所至,哀亦至焉。哀樂相生。是故,正明目而視之,不可得而見也;傾耳而聽之,不可得而聞也;志氣塞乎天地,此之謂五至。」

子夏曰:「五至既得而聞之矣,敢問何謂三無?」孔子曰:「無聲之樂,無體之禮,無服之喪,此之謂三無。」子夏曰:「三無既得略而聞之矣,敢問何詩近之?」孔子曰:「『夙夜其命宥密』,無聲之樂也。『威儀逮逮,不可選也』,無體之禮也。『凡民有喪,匍匐救之」,無服之喪也。」

子夏曰:「言則大矣!美矣!盛矣!言盡於此而已乎?」孔子曰:「何為其然也!君子之服之也,猶有五起焉。」子夏曰:「何如?」孔子曰:「無聲之樂,氣志不違;無體之禮,威儀遲遲;無服之喪,內恕孔悲。無聲之樂,氣志既得;無體之禮,威儀翼翼;無服之喪,施及四國。無聲之樂,氣志既從;無體之禮,上下和同;無服之喪,以畜萬邦。無聲之樂,日聞四方;無體之禮,日就月將;無服之喪,純德孔明。無聲之樂,氣志既起;無體之禮,施及四海;無服之喪,施於孫子。」

子夏曰:「三王之德,參於天地,敢問:何如斯可謂參於天地矣?」孔子曰:「奉三無私以勞天下。」子夏曰:「敢問何謂三無私?」孔子曰:「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奉斯三者以勞天下,此之謂三無私。其在《詩》,曰:『帝命不違,至於湯齊。湯降不遲,聖敬日齊。昭假遲遲,上帝是祇。帝命式於九圍。』是湯之德也。」

「天有四時,春秋冬夏,風雨霜露,無非教也。地載神氣,神氣風霆,風霆流形,庶物露生,無非教也。清明在躬,氣志如神,嗜欲將至,有開必先。天降時雨,山川出雲。其在《詩》,曰:『嵩高惟嶽,峻極于天。惟嶽降神,生甫及申。惟申及甫,惟周之翰。四國于蕃,四方于宣。』此文武之德也。三代之王也,必先令聞,《詩》云:『明明天子,令聞不已』,三代之德也。『弛其文德,協此四國』,大王之德也。」
子夏蹶然而起,負牆而立,曰:「弟子敢不承乎?」

六、經解 第二十六

孔子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絜靜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事,《春秋》教也。故《詩》之失,愚;《書》之失,誣;《樂》之失,奢;《易》之失,賊;《禮》之失,煩;《春秋》之失,亂。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而不愚,則深於《詩》者也;疏通知遠而不誣,則深於《書》者也;廣博易良而不奢,則深於《樂》者也;絜靜精微而不賊,則深於《易》者也;恭儉莊敬而不煩,則深於《禮》者也;屬辭比事而不亂,則深於《春秋》者也。」

天子者,與天地參。故德配天地,兼利萬物,與日月並明,明照四海而不遺微小。其在朝廷,則道仁聖禮義之序;燕處,則聽《雅》《頌》之音;行步,則有環佩之聲;升車,則有鸞和之音。居處有禮,進退有度,百官得其宜,萬事得其序。《詩》云:「淑人君子,其儀不忒;其儀不忒,正是四國。」此之謂也。發號出令而民說,謂之和;上下相親,謂之仁;民不求所欲而得之,謂之信;除去天地之害,謂之義。義與信,和與仁,霸王之器也。有治民之意而無其器,則不成。

禮之於正國也:猶衡之於輕重也,繩墨之於曲直也,規矩之於方圜也。故:衡誠縣,不可欺以輕重;繩墨誠陳,不可欺以曲直;規矩誠設,不可欺以方圜;君子審禮,不可誣以姦詐。是故,隆禮由禮,謂之有方之士;不隆禮不由禮,謂之無方之民。敬讓之道也。故以奉宗廟則敬,以入朝廷則貴賤有位,以處室家則父子親、兄弟和,以處鄉里則長幼有序。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此之謂也。

故朝覲之禮,所以明君臣之義也。聘問之禮,所以使諸侯相尊敬也。喪祭之禮,所以明臣子之恩也。鄉飲酒之禮,所以明長幼之序也。昏姻之禮,所以明男女之別也。夫禮,禁亂之所由生,猶坊止水之所自來也。故以舊坊為無所用而壞之者,必有水敗;以舊禮為無所用而去之者,必有亂患。故昏姻之禮廢,則夫婦之道苦,而淫辟之罪多矣;鄉飲酒之禮廢,則長幼之序失,而爭鬥之獄繁矣;喪祭之禮廢,則臣子之恩薄,而倍死忘生者眾矣;聘覲之禮廢,則君臣之位失,諸侯之行惡,而倍畔侵陵之敗起矣。

故禮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於未形,使人日徙善遠罪而不自知也。是以先王隆之也。《易》曰:「君子慎始,差若毫釐,繆以千里。」此之謂也。

五、樂記 第十九(節)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於物而動,故形於聲;聲相應,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比音而樂之,及干戚羽旄,謂之樂。樂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於物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聲噍以殺;其樂心感者,其聲啴以緩;其喜心感者,其聲發以散;其怒心感者,其聲粗以厲;其敬心感者,其聲直以廉;其愛心感者,其聲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於物而后動。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者。故禮以道其志,樂以和其聲,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姦。禮樂刑政,其極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
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動於中,故形於聲。聲成文,謂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聲音之道,與政通矣。

宮為君,商為臣,角為民,徵為事,羽為物。五者不亂,則無怗懘之音矣。宮亂則荒,其君驕;商亂則陂,其官壞;角亂則憂,其民怨;徵亂則哀,其事勤;羽亂則危,其財匱。五者皆亂,迭相陵,謂之慢。如此,則國之滅亡無日矣。鄭衛之音,亂世之音也,比於慢矣;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誣上行私,而不可止也。
凡音者,生於人心者也;樂者,通倫理者也。是故,知聲而不知音者,禽獸是也;知音而不知樂者,眾庶是也。唯君子為能知樂,是故,審聲以知音,審音以知樂,審樂以知政,而治道備矣。是故,不知聲者,不可與言音;不知音者,不可與言樂。知樂,則幾於禮矣。禮樂皆得,謂之有德,德者,得也。
是故,樂之隆,非極音也;食饗之禮,非致味也。《清廟》之瑟,朱弦而疏越,壹倡而三歎,有遺音者矣;大饗之禮,尚玄酒而俎腥魚,大羹不和,有遺味者矣。是故,先王之制禮樂也,非以極口腹耳目之欲也,將以教民平好惡,而反人道之正也。

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後好惡形焉。好惡無節於內,知誘於外,不能反躬,天理滅矣。夫物之感人無窮,而人之好惡無節,則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滅天理而窮人欲者也。於是有悖逆詐偽之心,有淫泆作亂之事;是故,強者脅弱,眾者暴寡,知者詐愚,勇者苦怯;疾病不養,老幼孤獨不得其所;此大亂之道也。
是故,先王之制禮樂,人為之節:衰麻哭泣,所以節喪紀也;鐘鼓干戚,所以和安樂也;昏姻冠笄,所以別男女也;射鄉食饗,所以正交接也。禮節民心,樂和民聲;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禮樂刑政,四達而不悖,則王道備矣。
樂者為同,禮者為異;同則相親,異則相敬;樂勝則流,禮勝則離;合情飾貌者,禮樂之事也。禮義立,則貴賤等矣;樂文同,則上下和矣,好惡著則賢不肖別矣;刑禁暴、爵舉賢,則政均矣。仁以愛之,義以正之。如此,則民治行矣。

樂由中出,禮自外作。樂由中出,故靜;禮自外作,故文。大樂必易,大禮必簡。樂至則無怨,禮至則不爭。揖讓而治天下者,禮樂之謂也。暴民不作,諸侯賓服,兵革不試,五刑不用,百姓無患,天子不怒。如此,則樂達矣。合父子之親,明長幼之序,以敬四海之內,天子如此,則禮行矣。
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和,故百物不失;節,故祀天祭地。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如此,則四海之內,合敬同愛矣。禮者,殊事合敬者也;樂者,異文合愛者也。禮樂之情同,故明王以相沿也。故事與時並,名與功偕。
故鐘鼓管磬、羽籥干戚,樂之器也;屈伸俯仰、綴兆舒疾,樂之文也;簠簋俎豆、制度文章,禮之器也;升降上下、周還裼襲,禮之文也。故知禮樂之情者,能作;識禮樂之文者,能述。作者之謂聖,述者之謂明。明聖者,述作之謂也。

樂者,天地之和也;禮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別。樂由天作,禮以地制;過制則亂,過作則暴。明於天地,然後能興禮樂也。論倫無患,樂之情也;欣喜歡愛,樂之官也;中正無邪,禮之質也;莊敬恭順,禮之制也。若夫禮樂之施於金石,越於聲音,用於宗廟社稷,事乎山川鬼神,則此所與民同也。王者,功成作樂,治定制禮。其功大者,其樂備;其治辯者,其禮具。干戚之舞,非備樂也;孰亨而祀,非達禮也。五帝殊時,不相沿樂;三王異世,不相襲禮。樂極則憂,禮粗則偏矣。及夫敦樂而無憂,禮備而不偏者,其唯大聖乎!
天高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焉。春作夏長,仁也;秋斂冬藏,義也。仁近於樂,義近於禮。樂者敦和,率神而從天;禮者別宜,居鬼而從地。故聖人作樂以應天,制禮以配地;禮樂明備,天地官矣。

天尊地卑,君臣定矣;卑高已陳,貴賤位矣;動靜有常,小大殊矣。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則性命不同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如此,則禮者,天地之別也。地氣上齊,天氣下降;陰陽相摩,天地相蕩;鼓之以雷霆,奮之以風雨;動之以四時,煖之以日月,而百化興焉。如此,則樂者,天地之和也。
化不時,則不生;男女無辨,則亂升;天地之情也。及夫禮樂之極乎天而蟠乎地,行乎陰陽而通乎鬼神,窮高極遠而測深厚。樂著大始,而禮居成物。著不息者,天也;著不動者,地也。一動一靜者,天地之間也。故聖人曰「禮樂」云。(下略)

四、學記 第十八

發慮憲,求善良,足以謏聞,不足以動眾。就賢體遠,足以動眾,未足以化民。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學乎!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國君民,教學為先。《兌命》曰:「念終始典于學」。其此之謂乎!
雖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也。是故,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知不足,然後能自反也;知困,然後能自強也。故曰:教學相長也。兌命曰:「學學半」。其此之謂乎!

古之教者,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國有學。比年入學,中年考校,一年視離經辨志,三年視敬業樂群,五年視博習親師,七年視論學取友,謂之「小成」。九年知類通達,強立而不反,謂之「大成」。夫然後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說服,而遠者懷之。此大學之道也。《記》曰:「蛾子時術之」。其此之謂乎!

大學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宵雅肄三,官其始也;入學鼓篋,孫其業也;夏楚二物,收其威也;未卜禘不視學,游其志也;時觀而弗語,存其心也;幼者聽而弗問,學不躐等也:此七者,教之大倫也。記曰:「凡學:官先事,士先志。」其此之謂乎!
大學之教也,時教必有正業,退息必有居學。不學操縵,不能安弦;不學博依,不能安詩;不學雜服,不能安禮;不興其藝,不能樂學。故君子之於學也,藏焉,脩焉,息焉,游焉。夫然,故安其學而親其師,樂其友而信其道,是以雖離師輔而不反也。《兌命》曰:「敬孫務時敏,厥脩乃來。」其此之謂乎!今之教者,呻其佔畢,多其訊言。及于數進,而不顧其安;使人不由其誠,教人不盡其材;其施之也悖,其求之也佛。夫然,故隱其學而疾其師,苦其難而不知其益也,雖終其業,其去之必速。教之不刑,其此之由乎!

大學之法,禁於未發之謂豫,當其可之謂時,不陵節而施之謂孫,相觀而善之謂摩:此四者,教之所由興也。發然後禁,則扞格而不勝;時過然後學,則勤苦而難成;雜施而不孫,則壞亂而不脩;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燕朋,逆其師;燕辟,廢其學:此六者,教之所由廢也。君子既知教之所由興,又知教之所由廢,然後可以為人師也。故君子之教喻也,道而弗牽,強而弗抑,開而弗達。道而弗牽則和,強而弗抑則易,開而弗達則思:和易以思,可謂善喻矣!

學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人之學也,或失則多,或失則寡,或失則易,或失則止:此四者,心之莫同也。知其心,然後能救其失也。教也者,長善而救其失者也。善歌者使人繼其聲,善教者使人繼其志。其言也,約而達,微而臧,罕譬而喻,可謂繼志矣!
君子知至學之難易,而知其美惡,然後能博喻;能博喻,然後能為師;能為師,然後能為長;能為長,然後能為君。故師也者,所以學為君也。是故擇師不可不慎也。《記》曰:「三王、四代唯其師。」其此之謂乎!

凡學之道,嚴師為難。師嚴然後道尊,道尊然後民知敬學。是故君之所不臣於其臣者二:當其為尸,則弗臣也;當其為師,則弗臣也。大學之禮,雖詔於天子,無北面,所以尊師也。
善學者,師逸而功倍,又從而庸之。不善學者,師勤而功半,又從而怨之。善問者,如攻堅木,先其易者,後其節目,及其久也,相說以解。不善問者,反此。善待問者,如撞鐘,叩之以小者則小鳴,叩之以大者則大鳴;待其從容,然後盡其聲。不善答問者反此。此皆進學之道也。

記問之學,不足以為人師。必也其聽語乎!力不能問,然後語之。語之而不知,雖舍之可也。
良冶之子,必學為裘;良弓之子,必學為箕;始駕馬者反之,車在馬前;君子察於此三者,可以有志於學矣。
古之學者,比物醜類。鼓無當於五聲,五聲弗得不和;水無當於五色,五色弗得不章;學無當於五官,五官弗得不治;師無當於五服,五服弗得不親。君子曰:「大德不官,大道不器,大信不約,大時不齊。」察於此四者,可以有志於本矣。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後海。或源也,或委也,此之謂務本。

ACT 4 SCENE 2

Athens. QUINCE’S house.
Enter QUINCE, FLUTE, SNOUT, and STARVELING.

QUINCE
Have you sent to Bottom’s house?
Is he come home yet?

STARVELING
He cannot be heard of.
Out of doubt he is transported.

FLUTE
If he come not, then the play is marred:
it goes not forward, doth it?

QUINCE
It is not possible:
you have not a man in all Athens able to discharge Pyramus but he.

FLUTE
No, he hath simply the best wit of any handicraft man in Athens.

QUINCE
Yea, and the best person too;
and he is a very paramour for a sweet voice.

FLUTE
You must say ‘paragon’: a paramour is,
God bless us, a thing of naught.

Enter SNUG.

SNUG
Masters, the Duke is coming from the temple,
and there is two or three lords and ladies more married:
If our sport had gone forward, we had all been made men.

FLUTE
O sweet bully Bottom!
Thus hath he lost sixpence a day during his life;
he could not have ‘scaped sixpence a day:
an the Duke had not given him sixpence a day for playing Pyramus, I’ll be hanged;
he would have deserved it:
sixpence a day in Pyramus, or nothing.

Enter BOTTOM.

BOTTOM
Where are these lads?
where are these hearts?

QUINCE
Bottom! O most courageous day! O most happy hour!

BOTTOM
Masters, I am to discourse wonders:
but ask me not what;
for if I tell you, I am not true Athenian.
I will tell you every thing, right as it fell out.

QUINCE
Let us hear, sweet Bottom.

BOTTOM
Not a word of me.
All that I will tell you is, that the Duke hath dined.
Get your apparel together,
good strings to your beards,
new ribbons to your pumps;
meet presently at the palace;
every man look o’er his part;
for the short and the long is, our play is preferred.
In any case, let Thisby have clean linen;
and let not him that plays the lion pare his nails,
for they shall hang out for the lion’s claws.
And, most dear actors, eat no onions nor garlic,
for we are to utter sweet breath;
and I do not doubt but to hear them say, it is a sweet comedy.
No more words: away! go, away!
[Exeu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