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燭之武退秦師
僖公三十年九月甲午,晉侯秦伯圍鄭,以其無禮於晉,且貳於楚也。晉軍函陵,秦軍氾南。
佚之狐言於鄭伯曰:「國危矣,若使燭之武見秦君,師必退。」公從之。辭曰:「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過也。然鄭亡,子亦有不利焉!」許之,夜縋而出。
見秦伯,曰:「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若亡鄭而有益於君,敢以煩執事。越國以鄙遠,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陪鄰?鄰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鄭以為東道主,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君亦無所害。且君嘗為晉君賜矣,許君焦瑕,朝濟而夕設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晉何厭之有?既東封鄭,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闕秦,將焉取之?闕秦以利晉,唯君圖之!」秦伯說,與鄭人盟,使杞子、逢孫、楊孫戍之,乃還。
子犯請擊之,公曰:「不可。微夫人力不及此。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與,不知;以亂易整,不武。吾其還也!」亦去之。
(二)蹇叔哭師
三十二年冬,晉文公卒。庚辰,將殯於曲沃;出絳,柩有聲如牛。卜偃使大夫拜,曰:「君命大事,將有西師過軼我,擊之,必大捷焉。」
杞子自鄭使告於秦,曰:「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若潛師以來,國可得也。」穆公訪諸蹇叔。蹇叔曰:「勞師以襲遠,非所聞也。師勞力竭,遠主備之,無乃不可乎!師之所為,鄭必知之;勤而無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誰不知?」公辭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師於東門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入也!」公使謂之曰:「爾何知!中壽,爾墓之木拱矣!」
蹇叔之子與師,哭而送之,曰:「晉人御師必於殽,殽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皐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風雨也。必死是間,余收爾骨焉。」秦師遂東。
(三)弦高犒師
三十三年春,秦師過周北門,左右免胄而下,超乘者三百乘。王孫滿尚幼,觀之,言於王曰:「秦師輕而無禮,必敗。輕則寡謀,無禮則脫;入險而脫,又不能謀,能無敗乎?」
及滑,鄭商人弦高,將市於周;遇之。以乘韋先牛十二犒師,曰:「寡君聞吾子將步師出於敝邑,敢犒從者;不腆敝邑,為從者之淹,居則具一日之積,行則備一夕之衛。」且使遽告於鄭。
鄭穆公使視客館,則束載厲兵秣馬矣。使皇武子辭焉,曰:「吾子淹久於敝邑,唯是脯資餼牽竭矣。為吾子之將行也,鄭之有原圃,猶秦之有具囿也;吾子取其麋鹿,以閒敝邑,若何?」杞子奔齊,逢孫、楊孫奔宋。孟明曰:「鄭有備矣,不可冀也。攻之不克,圍之不繼,吾其還也。」滅滑而還。
(四)晉敗秦師於殽
晉原軫曰:「秦違蹇叔而以貪勤民,天奉我也。奉不可失,敵不可縱;縱敵患生,違天不祥;必伐秦師。」欒枝曰:「未報秦施而伐其師,其為死君乎?」先軫曰:「秦不哀吾喪,而伐吾同姓,秦則無禮,何施之為?吾聞之: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也。謀及子孫,可謂死君乎?」遂發命,遽興姜戎。子墨衰絰,梁弘御戎,萊駒為右。夏四月辛巳,敗秦師於殽,獲百里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以歸。遂墨以葬文公。晉於是始墨。
文嬴請三帥,曰:「彼實構吾二君,寡君若得而食之,不厭;君何辱討焉?使歸就戮於秦,以逞寡君之志,若何?」公許之,先軫朝,問秦囚。公曰:「夫人請之,吾舍之矣。」先軫怒曰:「武夫力而拘諸原,婦人暫而免諸國,墮軍實而長寇讎,亡無日矣!」不顧而唾。公使陽處父追之,及諸河,則在舟中矣。釋左驂以公命贈孟明;孟明稽首曰:「君之惠,不以纍臣釁鼓,使歸就戮於秦。寡君之以為戮,死且不朽;若從君惠而免之,三年將拜君賜。」
秦伯素服郊次,鄉師而哭,曰:「孤違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孤之過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